创业者王功权:假如谁要收购青普,别跟我谈钱,咱先谈谈情怀
澎湃新闻:淡出商界5年后,你以“创业者”身份重现江湖。为什么要进入“人文度假”这一看似冷门的领域?
王功权:我喜欢旅游度假,喜欢到山清水秀的地方找个很有特色的景区酒店入住。我特别厌倦五星级酒店,民宿的条件又太低了点。我也比较喜欢人文的东西,文化、艺术,地方的民族历史、文化,我都特别喜欢。所以,我就老想能不能把两者很好地结合,把原来民宿的个体状态,升级到小型精品酒店。在精品酒店的基础上,进行产业业态“变异”,变成文化行馆,然后做规模化、集团化运作。此外,我也想引领主流资本进入到这个领域。
澎湃新闻:你做青普旅游这个创业项目的契机是什么?
王功权:2015年的4、5月间,我当时处于赋闲状态,当时虽然在易小迪的公司做非执行独立董事,不上班,就是开开董事会,看看资料,帮他出出主意。我那时在海淀黄庄附近的中关村公馆有一个自己简易的办公室。现任青普旅游董事长杨雪山过去找我,我们一起做过万通的事情,杨雪山曾是潘石屹大管家,后来我们一起做了国内最早从事网络高等学历教育服务的机构弘成教育,后来公司也上市了。我们聊着天,杨雪山提出一起做点事,并给我介绍了他在甘南投资的一个极具当地民族风格的精品酒店。杨雪山觉得做精品酒店很有意思,但是需要庞大的规划、强势的团队和资本的介入才能做出规模。我告诉杨雪山,自己早就想过这件事,真的感兴趣,但是总觉得需要年轻人一起来做。我提议我们一起做这个事情。随即一拍即合就做了青普旅游。杨雪山也特别喜欢玩,特别喜欢带着自己的太太到山清水秀的各种精品酒店去住。
就是这么个契机。原来我就在(人文度假)方面很有想法,也建议过其他朋友和我一起做。但是,好像那时候大家都在找“爆炸性成长”的东西。所以,我愿意把青普定义为在一个庞大的市场里快速成长的创新模式。我们不是爆炸性成长的互联网的平台,明确说这个事。
青普旅游文化行馆之一南靖?塔下行馆。来源:青普旅游官网。
澎湃新闻:资本对你们的态度是怎样的?
王功权:去年年底,我们关闭了A轮融资(编注:2017年3月,青普旅游对外宣布获得2亿元A轮融资)。我们现在进行一轮新的融资,公司发展得比较快。在跟投资方接触的过程中,感觉还好,蛮受欢迎的。如果不出现意外情况的话,我们的B轮融资会比预想的顺利。另外,国家也在推动文化发展,我们差不多都是走在政府要努力推动的(文化旅游)道路上。
澎湃新闻:从此前的“知名投资人”变成现在向投资方“要钱”的创业者,会有心理落差吗?
王功权:这个倒没有。只不过,有时会对原来自己作为投资人,去判断团队、项目,互相沟通的一些问题和方法进行反思。人家对你的项目没有兴趣,或者是不看好不投资,这很正常。我们也被投资方拒绝过,比如说有的投资方可能会觉得我年岁大了,我55了,年岁大了。我当年做投资的时候,对于年岁大的创业者也特别警觉。因为我也更愿意去投些年轻创业者,他们有朝气、有活力、懂创新。有的人可能会对我比较尊敬,但是因为我年纪的关系,可能就算了(不投资)。
澎湃新闻:有一天,当旅游业巨头如携程等开出很优厚的条件要收购青普旅游,你怎么办?
王功权:青普不接受收购。不接受收购的原因是,假如谁要收购青普,别跟我谈钱,咱先谈谈情怀。如果大家真的对社会持负责任的态度,或者愿意在(人文旅游)产品升级过程中真正追求品质、服务,真正让人们在享受品质和服务的酒店消费中,有一种阳光、正向、健康的成长,那可以。如果仅仅是钱的话,不接受。我钱不多,但是我见到的钱多了去了。
谈共享单车:不叠加其他服务,这个模式本身肯定不行
澎湃新闻:从网约车、共享单车,到最近的便利店、共享充电,中国创投界“制造”的创业风口一波接一波。你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王功权:最近几年,好多人沉浸在投资“爆炸性”成长行业的梦幻里。假如你和他(喜欢投资“风口行业”的投资方)说,我这企业“15年之后会上市,很有价值”。对方会觉得太慢了。但是你回头看,阿里巴巴、京东都是经过了多少年才走到今天。很多创业公司的积累不足。财富积累自有其原理,更何况“厚德”才能“载物”。有些应用会在某一个时期成为一个时尚,甚至迅速地扩展开来,但它并不意味着企业本身的价值会非常坚实地成长起来。大家常常说的“爆炸性”企业(“风口”上的企业),很多是把企业未来的发展预期提前提现掉。
清明节期间,万余辆共享单车“挤爆”深圳湾公园。
澎湃新闻:你前段时间说共享单车的模式是“非常非常危险的”,为什么会有这个判断?
王功权:对于我的那个判断,有些人可能会有不同意见,有些人会认为我是不是思想保守了。我对共享单车模式的理解还是蛮到位的,我知道它背后有大数据、大规模的市场,但是它是要叠加其他服务的,不叠加其他的服务,它本身这个模式肯定不行。而叠加其他服务是特别有挑战的,不是你想叠加就叠加。即便真的在共享单车上叠加出一个“阿里巴巴”来,最后大家还是会到阿里巴巴上购物。非要让用户在共享单车上购物,共享单车平台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多长的时间,才能做到京东那样的规模、服务和资源整合?除非找出一种新的应用。
我说的风险,不是指共享单车最后一定是失败的,是指它后续的商业模式是严重不确定的。在这种情况下,资本可以投资它,但是你的投资不能是疯狂地抢投。
谈创投:群体性效应有时候甚至会让一个民族没有头脑
澎湃新闻:中国当下的创投环境存在哪些问题?
王功权:投资界有从众效应,有一些知名投资基金,或者是重量级投资人,他们一旦进入某个领域,大家都会扑上去。但是,投资还是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自己认真地去做研究和判断。对于当下的创投界,我主要是反对一拥而上的,反对不惜代价去抢投项目的做法。我们先不讲情怀,但是至少不要携着资本去疯狂。比如便利店这个行业,我认为这块会有人能做出品牌来,但是大家别一拥而上,没有必要。
澎湃新闻:在你看来,创业是完善社会的过程,那创投基金的投资行为呢?
王功权:如果投资的结果是对很多产业产生一些不是很健康的导向,这挺让人遗憾的,即便它有再好的回报。当然,我也不认为资本是万能的。大家多一点思考,多一点负责任的心理,争取自己做的事情或自己投资的企业在社会上是良性的力量。这样会比较好一点,我们这个国家缺少这样的东西。
群体性效应,不仅在一个行业里存在,有时候它甚至会让一个民族没有头脑,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没有独立的思想,在人云亦云中跟风失去自己。有时这样一想,会觉得挺让人担忧和心痛的。
谈牟其中:不支持牟其中创业,“建议牟总讲课写书”
澎湃新闻:你曾在牟其中的南德公司身居要职,据说他对你很器重。说说你们之间的交往情况吧?
王功权:牟总出狱后,他没有找我,我也没有去找他。我在牟总那里工作过一年半。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对我还是不错的,也蛮器重的,我从项目经理,一直做到集团主管投资的副总,很多项目的论证都是在我这里进行的。很多个周末,他和太太会拉着我和太太,两家人一起出去玩。后来因为他和冯仑有点矛盾,他不希望我和冯仑联系,我就说不愿意为了一份工作失去一个朋友。牟总性格挺刚烈,我们当时谈得有点不愉快,我就离开了。
后来,我跟冯仑又在一起创业。可能是因为这个,我跟牟总之间,我不知道是有几分尴尬还是其他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但是,我对牟总是蛮感激的,不管他后来怎么样,也不管他到底是犯罪了还是没有犯罪。在我人生路上的一个阶段,他对我是蛮关怀,蛮照顾的。
中国第一代民营企业家代表牟其中。
澎湃新闻:如果和牟其中再次会面,你会对他说些什么?
王功权:作为牟总曾经的部下或者是同事,我觉得牟总一生已经够坎坷的了,现在应该是安度晚年的时候了。不管从哪个角度讲,我都并不愿意支持他再去创业、再去折腾。可能他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但我会觉得他太辛苦了,不管是他对民营经济发展的起初做的“贡献”是正向的还是负向的,总而言之,在那样的一个时期,他已经呕心沥血。
如果有机会见面,我会对牟总说,“别创业了,你要不就给大家讲讲课,参加一些论坛,然后经常给大家讲讲你的思想,或者通过口述的方式让大家把你的经历和思想写成书。”
谈与“二马”的交往:差点获得4000万
美元的阿里巴巴(原始))股票,“马化腾挺给面子”
澎湃新闻:据说马云和你差点做成了一单生意。现在你和马云还有交往吗?
王功权:10多年前,和马云在北京有过2个多小时的长谈。马云当时代表阿里巴巴来洽购3721的,当时,包括美国雅虎等都在抢着收购3721。马云当时出价8000万美元收购3721,其中,4000万美元套现,剩下的4000万美元换成阿里巴巴的(原始)股票。最后,我们没有同意把3721卖给阿里巴巴。当时如果同意了马云的收购方案,4000万的阿里巴巴股票后来会挣很多钱。还好,自从马云成了很著名的富豪之后,我就没有再主动跟他联系,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偶尔有些打交道的,关系也还好。现在,人家已经是世界量级的企业家了,我是一个有志气的人,那么多人找马总,我就不找马总了。
澎湃新闻:外界传闻你主导了IDG对腾讯的投资,你在和马化腾接触时有什么感触?
王功权:事实上,IDG投资腾讯的项目,不是我负责的,我作为IDG高级合伙人,参加过这个投资项目的一些会议。
那年,马化腾和360的周鸿“打架”(“3Q大战”)的时候,业界有些朋友希望我能够出面协调一下,因为我跟周鸿关系挺好,跟马化腾虽然私交不深,但互相是认识的,互相也蛮尊敬。后来,冯仑跟我说的,柳传志等这些企业家,希望找个人协调下腾讯和360的“战争”,避免他们两败俱伤。有人就提议我出面,后来我一想觉得也确实有这个必要,就约了一下马化腾。马化腾挺给面子,后来是到香港见面的。到了香港后,我和马化腾说我去他方便的地方见他,马化腾说“你这么老远过来,我去你住的酒店”。我们谈了两三个小时。马化腾和周鸿最终没有和解。